立冬时节，雨雾清冷，重庆市铜梁区巴川街道玉皇村，如画的田野间坐落着一片鱼塘连成的农家院，外面雾霭沉沉，里面却好不热闹，游客或伞下垂钓，或凭栏观雨，或三五邀约棋牌娱乐。
“老板！你这农家菜味道不错！”有食客边品尝边朝着老板邓勇竖起大拇指。
“感谢，以后多来耍哟！”正埋头算账的邓勇抬头咧嘴一笑。
从农家走出来的小裁缝，到南下的打工仔，再到企业家，最后返回乡间当“新农人”，邓勇的每一步都很精彩，用他的话说，是“赶上了大时代”。
“南下打工是个潮流，我也想出去闯一闯”
邓勇是玉皇村本地人。小时候家贫，一件棉衣母亲穿坏了给他穿，他穿不下了下头还有个弟弟等着穿。如何安身立命？早年农村，裁缝与石匠、木匠等手艺人，都是不错的行当。邓勇选择了当裁缝。
上世纪90年代初，朝天门制衣业刚兴起。1992年，19岁的邓勇裁缝学徒刚结业就来到了这里。“十几个平方的屋子，12个人12台机子，活路做完，缝纫机翻进机箱收起机脚，台板上铺上棉絮就是床了。”
在朝天门，邓勇熬过了一年黑白颠倒的日子。“每天下午1点开工，凌晨4点睡觉。一天制衣10余件，每件成衣工钱7角钱。”一年后，背着行囊的邓勇，出现在了广东省惠州市惠东县的街头。
“那年头，南下打工是个潮流，我也想出去闯一闯。”初来乍到，现实却给了邓勇兜头一盆冷水。“沿海发达，厂里制衣用的都是电车，我们这种只会手工的没人要。”为了存钱学手艺，邓勇和几名工友辗转找到了一份伐木工的工作。
伐木累但赚钱多，邓勇却只干了3个月。不是因为怕苦，而是差点把命留在异乡的大山里。
“伐了木，锯成两米一截，然后顺着山坡滚下山，到山下再装车，节省人力。我们管这叫‘放木’。”
有一次，邓勇和工友走在半山腰，山顶有人放木，几十根三百多斤重的原木铺天盖地而来。“幸亏我们躲得快，躲在一块石头下，木头就擦着头顶飞过去。想起来心头直打颤。”
“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收入6000多块很正常”
死里逃生的经历，让邓勇明白伐木并非长久之计。
“还是要进厂稳当些。”正好钱也存得差不多了，邓勇参加了制衣电车的培训，并在3个月后成功进入一家制衣厂，成为一名车工。邓勇拼足了劲干一个月也就300来块钱。
不过一次意外，给邓勇带来了转机。
当时，制衣厂接了3万多条内裤的一批订单，却有几千条无法赶在交货前完成烫熨。
“烫熨的活路都是烫工做，但厂里就两个烫工，根本忙不过来。”看着心急如焚的厂长，邓勇自告奋勇：“我来烫，我学过。”
此前当裁缝学徒和在朝天门打工的日子，让邓勇掌握了不错的烫熨技术。这天夜里，邓勇一个人烫熨了近700条内裤，保证了制衣厂成功交货。
当时有个四川老乡看到邓勇的“全能”，就建议他：“你这种水平，应该去考个指导工，工资要翻好几倍。”
4个月后，邓勇成功考取另一制衣厂的指导工，成了一名车间主任，每月工资超过700元。
时间来到1996年，重庆朝天门的制衣业早已风生水起。一件冬衣成衣的售价，由1993年的不足10元暴涨至100多元。
趁着回乡完婚的时机，邓勇辞去了广东的工作，再次到朝天门。
“回来我就是师傅了，带队伍，一件成衣工钱10块钱，我要提两块。”邓勇的队伍，一天制衣100多件，“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收入6000多块是很正常的。”
然而，随着朝天门制衣行业竞争日益激烈，利润空间越来越小。
“收入越来越不稳定，2000年初的时候，少的时候一个月还挣不到200块钱。”再加上裁缝工作作息不规律，照顾不到家里，让邓勇萌生去意。
“跟着这个时代，我才从一个小裁缝变成‘新农人’”
“可不做裁缝，我能做什么呢？”放下剪刀软尺，不再面对缝纫机，邓勇重新规划着自己的人生。那几年，重庆摩配产业开始风生水起，邓勇的目标瞄准了摩配产业。
可对于只会量体裁衣的邓勇来说，转行意味着一切从零开始。“进了个厂，从锻造开始学，一个月工资只有600块。”
从月收入6000多元到600元，全家人的一致反对没有动摇邓勇的决心。
夜以继日，双手起泡磨出老茧，半年后邓勇就成了锻造车间的大师傅。
不过，锻造车间却因为经营和管理不善，废品率太高，成为厂里的亏损大户。
“我发现，通过加强管理，改模具等办法，能够降低废品率、节约成本。”于是，邓勇与人合伙，承包了锻造车间，并在当年实现扭亏为盈。“第二年，我们又以分期付款的方式盘下了锻造车间，有了自己的厂子。”
到2010年初，邓勇的锻造厂已经从最初的一条生产线扩充到了三条生产线，“一条生产线一个月产值就是20几万。”
锻造厂如火如荼，邓勇却嗅到了危机。
“这个行业技术含量不高，竞争会越来越激烈，利润会越来越薄。”市场印证了邓勇的预感：2013年年底至2014年初，随着摩配产业的低迷，锻造业亦持续走低。
再一次，邓勇决定另寻出路。
2014年年初，一次回乡游玩，让他发现了机遇。与当初离乡时相比，老家已是鱼塘点点、阡陌相通，农村的交通条件和人居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从区里到镇村都在对外大力招商，尤其是希望一些外出务工或经商的村民能返乡创业。
“我一想，自己就是农民，何不回乡做点事情。”于是，邓勇以每亩地600斤稻谷的价格，在玉皇村流转了240余亩土地，成立了科赛农业有限公司，发展特色养殖和种植。
就在邓勇雄心勃勃，准备在乡村大展拳脚时，却接连遭遇了几次沉重的打击。
“当时铜梁鼓励养殖鸭嘴鱼，我也拿了4000尾的鱼苗，一条5块钱。”鸭嘴鱼学名匙吻鲟，对水质、水温等生长环境要求极高。
2015年，邓勇的4000尾匙吻鲟一条也没成活。
不仅如此，由于管理员失误，这年8月，一池4万余条鲫鱼也死伤殆尽。
2016年，邓勇再遭打击，选种的100多亩李子，三年种植后挂果，却因为气候、海拔、土壤等原因而酸涩难咽，几乎全都烂在地里。
连遭打击，邓勇却并不灰心。经过自学摸索、四处求教养殖技术，邓勇在2016年成功养殖成活2000多尾匙吻鲟，也成为铜梁第一个养活匙吻鲟的人。
对于李子，邓勇通过嫁接的方式进行品种改良，今年也有了收获。
近几年，随着铜梁区多个乡村振兴项目的推进，邓勇扩大了流转土地的范围，共流转了玉皇村380余亩土地，并在特色养殖和种植的基础上发展了逍遥山庄特色农家乐餐饮和民宿。
“现在我们有烤全羊、休闲垂钓、特色民宿等众多项目，年营业额超过千万元。”邓勇还与村集体合作，将村里闲置的小学教学楼改建为大型餐饮会议中心，2020年给村集体经济分红20万元。几处村民闲置的农房也被改造成特色民宿，每到节假日一房难求。
不仅如此，邓勇的逍遥山庄还为周边村民提供了70余个就业岗位。不仅有年纪大的村民来当服务员，还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回来从事收银、库管等工作。
32岁的玉皇村村民杨春燕已经在逍遥山庄上了三四年班，“感谢邓总，我现在每个月3000多块，五险都买了的，离家近照顾得到老人小孩。”
“村民感谢我，我要感谢这个时代。跟着这个时代，我才从一个小裁缝，变成了今天的‘新农人’。”望着窗外的纷纷细雨，48岁的邓勇双鬓虽染秋霜，眼里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作者：李慧敏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邓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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