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突围电子竞技

经济观察报 记者 王昕宁 在“电竞城市”遍地开花的当下，深圳如何才能分一杯羹呢？

关注电竞行业的人士会注意到，深圳历来在电竞方面并不强势，如《2019中国电竞城市发展指数》显示，华东地区是全国电竞最发达地区。上海、北京和重庆是该报告的中国电竞城市发展指数榜单上的前三名，深圳则排到了第14位，排在同处于广东省的广州和佛山之后。

但最近一年来，深圳电竞圈也有大事发生：英雄联盟职业联赛（LPL）V5俱乐部、王者荣耀职业联赛（KPL）DYG俱乐部分别于2020年9月、2021年1月相继落地深圳；赛事方面，今年深圳将举办DOTA2（游戏：刀塔2）国际赛事 MDL（MarsDOTA2League）、NEST（NationalElectronicSportsTourna－ment）全国电子竞技大赛以及2021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冠军赛S11（第11赛季）。

尤其S11落地后，深圳将成为继北京和上海之后，国内第三个举办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的城市。对深圳来说，这是一个“新的篇章”。

各地加码电竞扶持

去年，一场疫情改变了人们线下聚集的活动方式，电竞行业也是如此，不少电竞从业者在疫情期间曾表示，场馆经营停滞、线下赛事被叫停，业务困难重重。

但线下活动的停滞无意中促进了所有在线活动的繁荣。在疫情影响下，用户的在线娱乐时长显著增长，同时，传统的线下体育赛事几乎完全停摆，而电竞赛事则可以转到线上举办、观众在家即可观看，体现出独特的优势和较强的韧性。

到了2020年下半年，由于国内疫情控制良好，许多无法在海外举办的线下赛事在国内顺利举办，如上海市举办了2020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冠军赛S10（第10赛季）全球总决赛。官方数据显示，整个S10期间玩家共观看超过了10亿小时的内容，共有超过320万粉丝参与S10总决赛观赛，到现场粉丝6312名。

腾讯电竞发布的《2020全球电竞运动行业发展报告》提到，电竞产业链各环节在疫情影响下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但也带来了全新的发展机遇。疫情期间，7%的用户首次观看电竞赛事，中国电竞用户新增约2600万，且更多女性用户和年长用户开始由“电竞知晓者”转变为“赛事观看者”。

艾瑞咨询《2021年中国电竞行业研究报告》显示，2020年我国电竞市场规模超过1450亿元，较上年增长29.8%，预计在2021年突破1800亿元。

根据艾瑞咨询的划分方式，电竞市场分为端游电竞游戏市场、移动电竞游戏市场和电竞生态市场规模。其中，与电竞本身联系更为紧密的电竞生态市场增速最为迅猛，由2019年的250亿元增至2020年的363亿元，增速达45%。从用户增速来看，艾瑞咨询对电竞用户的概念定义为半年内至少观看过或参与过一次核心电竞游戏赛事和（或）每周频繁玩核心电竞游戏或观看相关直播的人群。根据这个定义，2020年中国电竞用户达到5亿人，较上年增长5.5%。

政策方面，2020年，许多城市对电竞行业扶持政策持续加码，北京、上海、广州、江苏、海南、西安、成都等城市均出台相关政策引导扶持电竞产业健康发展。电子竞技本身也在2020年底正式被批准进入2022年杭州亚运会，成为亚运会奖牌项目。

深圳电竞为何“佛系”

从各地出台的政策来看，城市间在电竞产业方面的竞争是激烈的。与上述城市相比，不论是政策规划还是线下赛事活动举办方面，深圳在电竞业的发展可以说较为“佛系”。作为一个经济增速快、城市年龄结构年轻化的一线城市，游戏巨头腾讯也坐落在此，但为何深圳会落于人后呢？

从人口结构上看，深圳是典型的移民城市，其过去享受人口流入带来的人口福利，外来人口多，年轻人占比高。深圳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2019年深圳常住人口有1343.88万人，其中非户籍人口849.1万人，占比超63%，常住人口平均年龄只有33岁。

然而，年轻人来深主要目的是为了职业发展，尽管年轻劳动力丰富，但整体消费力弱于其他一线城市。深圳就业人员占常住人口比例超86%，远高于其他一线城市56%-60%之间的水平。根据各地统计局数据，2020年，深圳市全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为8664.83亿元，低于上海（15932.5亿元）、北京（13716.4亿元）、重庆（11787.2亿元）、广州（9218.66亿元）。有专家认为，深圳在消费配套方面存在不足，且房价较高，挤压了居民日常消费。

深圳市电子竞技行业协会副会长杨权智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缺乏高校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电竞最初的参与人群以高校生为主，不论是打比赛还是观看赛事的都主要是在校年轻人。在校的年轻人相对上班族更有时间，深圳尽管年轻人多，但相比上述城市高校生太少，如果举办一个赛事，参赛的人都没有，那怎么办得起来？”

根据教育部发布的《全国高等学校名单》，截至2020年6月30日，中国拥有普通高校数量的前十分别是北京、武汉、广州、重庆、郑州、上海、西安、成都、天津、长沙，分别拥有92所、83所、82所、68所、65所、63所、63所、58所、57所和57所。深圳高等院校数量为8所，排名相当靠后。

此外，当地政府过去对电竞产业的支持力度有限。杨权智说，“深圳发展快、产业方面的选择也多。政府对电竞的态度比较谨慎，之前是缺乏政策扶持的。电竞俱乐部也好、办赛也好，他们选择城市时一定会看政策，如果一个地方有较大的支持力度、有补贴，那里吸引力就强。同时，深圳还有一个土地紧张的问题，电竞场馆资源不如其他城市丰富。”

据不完全统计，北京、上海、广州、杭州、西安、成都等在内的22个城市在今年前都已出台了支持电竞产业发展的细则和政策。

上海电竞产业方面具有先发优势。早在2017年，上海就发布《关于加快本市文化创意产业创新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动漫游戏产业要聚焦电子竞技这一新兴发展极，规划改建1-2个可承办国际顶级电竞赛事的专业场馆，做强本土赛事品牌，支持国际顶级赛事落户，加快全球电竞之都建设。

2018年，杭州下城区政府推出《关于打造电竞数娱小镇促进产业聚集发展的实施意见（试行）》，提出对入驻小镇的电竞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给予响应的补贴和支柱资金。

成都市人民政府办公厅2019年9月正式印发《成都市建设世界赛事名城促进体育产业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电子竞技与其它体育项目同时享受相关福利政策，文件对符合要求的赛事、俱乐部做出了奖励规定。

同地处于广东的广州也早于深圳在电竞方面布局。2019年8月底，广州市委宣传部、市文化广电旅游局、市体育局联合印发《广州市促进电竞产业发展三年行动方案（2019—2021年）》，提出力争在2021年建成“全国电竞产业中心”。

直至2020年7月，深圳首个电竞扶持政策“龙岗电竞产业9条”才得以出台。腾讯总部所在的深圳市南山区在今年1月也发布了《深圳市南山区关于支持电竞产业发展的实施意见》，确立顶级电竞赛事举办地、中国电竞产业总部基地、粤港澳电竞产业中心三个发展目标。

深圳的后发优势

对于深圳而言，政策虽迟但也已到来了。在龙岗区与南山区电竞相关政策发布后，相关主体立马开展行动，体现了“深圳速度”。

2020年7月发布的“龙岗电竞产业9条”政策明确鼓励发展电竞俱乐部，对近两年迁入龙岗区的顶级俱乐部给予200万元落户奖励、次级俱乐部给予100万元落户奖励。参赛办赛方面，龙岗区对电竞赛事最高给予1000万元赛事扶持。

两个月后，V5俱乐部后来深落户，主场馆位于深圳龙岗区深圳广电集团MMC制作中心，深圳成为LPL第六个主场城市。

南山区相关政策发布后，2021年1月23日，腾讯电竞天美电竞项目计划在深圳正式发布。会上，腾讯游戏副总裁、腾讯电竞总经理侯淼发表了题为“腾讯电竞助力深圳打造粤港澳大湾区电竞产业中心”的主题演讲，他表示天美电竞项目的系列赛事和相关业务未来将陆续落地深圳。当天，DYG俱乐部宣布落地深圳主场，更名为“深圳DYG电子竞技俱乐部”。4月16日，南山文化馆作为DYG城市主场正式启用。

今年5月22日，2021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冠军赛S11宣布将于11月6日在深圳大运中心举行，这也将成为深圳电竞产业发展的重要里程碑。

除政策外，主客场制度让电竞在不同城市生根发芽也有了基础。2018年，电子竞技运动在线下化的过程中开始实行主客场制。原本位于上海的OMG、Snake、LGD三支LPL战队均搬离上海，分别前往成都、重庆、杭州确立主场。

主客场制来自于传统体育赛事足球、篮球等运动，主要是为公平起见，由于现场氛围、主场队员平时训练积累的熟悉度、客场队员的地域差异综合形成主场优势可影响比赛公平性。

但在电竞领域，主场优势这一说法不被认可。因为电竞比赛队员的感官全部集中在游戏当中，

戴耳机甚至坐在隔音室比赛可以很好地隔绝外界干扰，而场地对于比赛的影响更微乎其微，因为主要影响操作的是游戏设备。那为何还要推行主客场制呢？

国家体育总局科研所电子竞技研究室主任杨越认为，这主要与游戏公司推广电竞的方式相关。但从另一方面看，如果结合得好，主客场制能够使得当地人能对自己城市体育俱乐部产生认同感，城市可以绑定俱乐部打造城市名片，进而促进城市经济发展。“一线城市中，深圳算是电竞发展比较落后的地区，原因在于深圳体育产业结构比较特殊，传统体育项目就不强，也缺乏俱乐部文化。”但同时，杨越也表示看好深圳电竞产业未来的发展，“我觉得深圳是非常有潜力的，甚至未来可能实现颠覆和反超。关键在于如何结合深圳的优势，比如结合高科技，大力发展AR、VR等技术手段，改善电竞体验。这只有深圳能做，其它城市反而做不了。”

杨权智则表示，“深圳的基础设施，尤其是网络设施是全国领先的，5G的广泛覆盖有助于电竞赛事顺利举办。而且两大职业联赛（LPL、KPL）现在都在腾讯体系之下，深圳有绝对优势。现在政策出来，比如DYG主场落到深圳也是基于出台了政策。我认为深圳属于厚积薄发，只要想发展，起来的速度一定很快，因为其基础条件非常好。”

未来的城市名片

面对电竞政策大量地广泛地出台，人们不禁要问，电竞市场未来能否容纳如此之多的城市同时布局发力？后来的城市还能否有一席之地？

在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杨越表示，“从上海打响第一枪后，现在各个地方政府逐渐加大重视和扶持力度，出台电竞相关的专项政策，力度很大。作为国家战略型产业，电竞产业有其战略意义。同时它也是一个‘幼稚’产业，也应当支持它健康、有序地发展。总体而言，政府扶持电竞产业发展的态度是正确的。”

杨越及其研究团队将电子竞技发展阶段分为三大阶段：自由竞争发展阶段、独立发展阶段、人与科技自然协调发展阶段，他认为我国电竞产业正处于第一发展阶向第二发展阶段转变的过程当中。他表示，“一直以来，我国电竞更多地是作为游戏的一种宣传和营销手段，虽然有个别成功案例，但电竞主要还是游戏厂商留住用户的一种方式存在，产业整体尚未完全走向独立化、体育化发展道路。这需要厂商和政府共同努力，比较好的一点是目前政府已经开始重视了起来。”“与此同时，从目前各地政策看，政策的同质性强，存在一定的攀比和恶性竞争的现象。”杨越说，“实际上，由于核心资源具有稀缺性，城市间竞争激烈，其价格自然比较高；更重要的是，在目前我们缺少科学评估和客观标准的情况下，必然存在一部分水分。所以各地在引进各种电竞赛事时，要有一定的鉴别能力和专业性才可以思考资源价值的合理性。”

但不可否认的是，电竞对未来城市发展是具有更深远意义的。杨越直言，“我们坚信电竞一定会成为新的、未来的城市名片。不论在竞技水平、曝光度、年轻人喜爱程度、线上下融合发展等多个方面，中国电子竞技的优势远超现有大部分的体育赛事。事实上，电子竞技产业在国际上也是同样的发展趋势，而且中国目前处于一个比较领先的世界地位，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体育现象。”

对于电竞与城市之间的关系，杨越作了进一步解释，“其能够成为城市名片的最核心因素在于，电竞产业具有强赋能属性。电竞酒店、电竞旅游，电竞作为新型体育文化，可以赋能很多传统行业，为其注入活力。”

在杨越看来，电竞与城市结合的关键还在于异质性。“但这一直是个坎儿，从我国最初城市化就存在同质的问题，城市不具有自己的性格，不利于文化发展。我们希望城市之间有差异、不同城市的电竞也有差异，比如上海可以作为总部发展成为全球电竞之都、产业放在广州、成都突出文化与休闲、长沙则可以与电视等传统媒体相结合等，每个城市电子竞技的发展特色和发展重点应该是不同的，差异才是美。”

杨越还认为，目前中国电竞不仅受体育管理体制机构的影响，更受到我国游戏管理体制的影响。作为新型产业和新兴运动项目，行业的管理模式还处于探索过程中。“目前虽然游戏厂商在大力推进赛事落地、主客场制，但这种由产商单方面的推动是否会达到预期效果，还取决于政府管理模式是否跟得上，对目前中国各地电竞产业政策的执行效果还需要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