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歌行

阳光从疏离的树杈间隙斜斜地晒下来，柳枝吐翠，玉兰放歌，紫叶李粉面张扬，榆叶梅花蕊初绽。这是个晴天，日头很好，天地间暖意流动，微风徐徐，吹得人嘴角上扬，笑波荡漾，甚至都想放歌伴行。

这个时间段正是早高峰，附近的小学里正飘出歌声：“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匆忙的脚步，滚滚的车轮，怀揣梦想的人正在努力拉近现实与梦想的距离，晨光给人以希望与奋斗的动力，行人都铆足了劲疾驰在奔梦路上。我的暖歌第一曲正缓缓奏响……

这辆人力车，仿佛把古旧的岁月重又蹬进了小城。车上的缆绳把废品聚拢结实，小山一样，这是拾荒人一早的收获么？拉车人弯着个驼背，生活已经给了他一座山，命运又附加了一座，两座大山已压弯了拉车人的腰。可他仍倔强地昂着头，利落地蹬着车，背上的山，与人力车上的山，相互映衬，稳稳前进。三轮车的后头，一个头发有些蓬乱的女人，一手提溜着裤子，一手抓了把有些蔫了的花，走走跑跑，紧跟着三轮车。男人靠边停车，回头张望，女人嬉笑着跑过去，男人弯下身子，细心地替女人整理裤腰带。女人调皮地抽一朵花夹在男人的耳朵后。男人笑了，捋顺女人的头发，顺手把花别在她的发上。接着，男人把女人扶上车，原来人力车的前面还设有一个专座，女人笑意盈盈。男人又上车，用力地蹬起来。他们很自然地做着这些，并不在意身旁的车流行人，只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温馨里。这时，车上的女人忽然高举了手中的花束对着路人，对着车水马龙，开心地挥舞，那束三八节后被别人扔掉已变得蔫巴巴的花，在女人的手里、在晨光里又一次绽放光华。女人笑着，圣洁而美丽。

彼时，扬州路正在改建，车辆挨挨挤挤，可所有车辆停止鸣笛，停止抢行，安静目送驼背的拉车人载着自己的女人骄傲地拐弯前行。初升的阳光围追着蹬车的驼背人、坐车的傻女人，把他们团成一个家，一幅画，阳光仔细把画打亮，打暖，使之透出金的色彩与光芒。人力车吱吱呀呀，一曲歌谣由近而远，轻轻传唱，关乎爱，关乎情，关乎生活与责任，关乎希望与奋斗，声音悦耳且暖心。

不觉间泪光莹莹，总是抱怨生活苦累，压力山大，这个早晨，这幅暖画让我的脚步如此轻盈坚定，让我的心里充满力量。

灯光从千门万户中透出来，夜被点亮，世界没有了黑暗。隐约飘动了菜香、茶香、酒香，每扇窗户的人家在闲话，在对饮，在品茗，在捧书夜读，在学海作舟，当然还有翘首以盼，你听，晚归的脚步正循着自家灯火踏歌而行。

暖歌的第二曲唱响。

那是怎样一个女孩？脸像瘦长的地瓜，窄而鼓，五官一言难尽，眼皮厚实，典型的肿眼泡，因而眼睛就睁不大开，嘴巴向一边歪着，显得整张脸扭曲着。细脚伶仃的身体，踉踉跄跄的步子，打眼看去，让人心疼。命运是在恶作剧吗？还是疏忽中的败笔？可就这样的一张脸上却洋溢着微笑，是的，那微笑是长在脸上的，不曾掉落过的。她的头颅微微往前倾着，以一副寻找的姿态费力地晃荡着摇摇摆摆的人生。她跟在健身操队伍的后边，她的父亲，那位中年男人跟在她身后，目光如一根纤绳紧紧环着女孩，有时女孩停下，父亲便紧走几步赶过去拍肩提醒，女孩就再次舞动起来。健身操的伸胳膊踢腿，音乐的抑扬顿挫，女孩不管不顾，她只管将双手同时向前或向后摆动，歪歪斜斜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自己的乐曲。月光被踏碎，舞曲被踏乱，父亲的叮咛踏暖脚下的路，这样的乱重新排列释放出一种缺憾美，铺展对生活，对命运的不妥协。

女孩和父亲只在周六周日，或寒暑假才来跳健身操。我猜女孩应该是在特教学校寄宿，每逢周末才接回家中，而周末的每个晚上中年男人总如约带她出现在健身操的队伍里。每次他们的加入都会换来所有舞者善意的微笑，此时无声胜有声，不必嘘寒问暖，寻长问短，一个眼神一抹浅笑，满满都是欢迎和鼓励。

曲终人散，皓月当空。中年男人挽了女孩的胳膊，他们相依而行。女孩依旧深一脚浅一脚地晃荡着，她摇晃的身体被身旁的父亲稳稳把住，身后的脚印收满幸福和欢快。

此时，定有一扇窗户透出暖黄的光，灯下的女人必是侧耳倾听着回归的脚步，她定已切好水果泡好茶水，等待健身的父女推门进来，然后他们围桌而坐，说着过往，说着未来，说着宝贝女儿的成长史，他们不怨忧不悲叹，他们必合力把女孩儿惨淡的人生过成春天的模样。

谁家窗口飘出歌声：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灯影月光，温暖倾天而下，我踏暖歌前行，感恩着天地万物，祝福着世间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