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地时间12月14日结束对荷兰的访问后，韩国总统尹锡悦终于启程返回首尔，为他2023年繁忙的外交行程画上句号。
由于上任后频繁出国发起外交活动，尹锡悦被韩国民众称作“外交总统”。
支持者们声称，总统是为了将韩国打造为“全球枢纽”。反对者们则调侃尹锡悦“重外轻内”，明明是一国总统，却似乎在做外交部长的工作。而他痴迷于与美国和日本构建三边同盟，在这个多极化的世界，是具有风险的。
韩国总统尹锡悦（右）和夫人金建希（左）搭乘总统专机从荷兰返回韩国。（图源：社交媒体）
据时代周报记者梳理韩国总统办公室发布的信息，尹锡悦2023年至少有62天在国外参加公开的外交活动。光是乘坐韩国总统专机就出访13次，访问了20个国家。其助手还夸耀称，尹锡悦今年“已经绕地球两圈半”。
对称，韩国总统办公室称，“韩国国际地位日渐提高，海外对韩国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因此各国领导人互访次数也比以往多”。
然而这可能只是一种错觉。实际情况是尹锡悦一直在出访，而2023年，除了回访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只有卢森堡和新西兰的最高领导人访问了韩国。
尹锡悦声称，其频繁外交是为了解决韩国经济的内困，但他成功了吗？
经济萎靡
从2022年到2023年，韩国经济疲软都是不争的事实。
2022年，韩国经济跌出全球前十，下滑至全球第13位。
在高利率、高通胀和贸易需求萎缩的背景下，韩国这种出口导向型经济就显得尤为脆弱。由于出口低迷，尤其是半导体出口的下滑，韩国央行和韩国开发研究院（KDI）均估计，2023年韩国经济增长预期为1.4%。
韩国的釜山港（图源：社交媒体）
贸易占韩国经济比重超过40%，而半导体产业出口平均占韩国出口总额的25%。
从2022年10月至2023年9月，韩国单月出口连续12个月同比减少，半导体出口连续14个月同比减少，直到今年10月才恢复同比增长。
受此影响，韩国制造业的就业人数也随之出现下滑。据韩国统计厅的《11月就业动向》，韩国制造业就业人口已连续11个月减少。
除了不可避免的外部需求疲软，韩国还面临贸易保护主义和地缘政治的冲击。
在半导体领域，日本轻易地在上游卡住了韩国半导体产业的命脉。
因韩国法院判决日本企业对二战期间强征韩国劳工进行赔偿，日本政府在2019年8月限制了对韩出口高纯度氟化氢、氟聚酰亚胺、光致抗蚀剂三种关键半导体材料，自此日韩贸易战打响。
美国政府的《芯片和科学法案》也在尝试改变韩国的半导体产业。虽然该法案被部分人士认为存在针对中国的芯片产业的可能，却也阻断了韩国半导体产业在中国投资，同时资助美国的半导体产业崛起。
在汽车领域，北美是韩国汽车的最大出口市场，但美国政府在《通胀削减法案》中补贴美国国产的新能源汽车，挤占了韩国汽车的生存空间。
韩国港口附近的汽车（图源：社交媒体）
与此同时，中国在2023年成为全球第一大汽车出口国已成定局，此外，目前汽车出口量排在韩国前面的还有日本和德国，也就是说韩国汽车还要面临与中、日、德竞争的局面。
2017年-2023年，中国、日本、德国和韩国的汽车出口变化情况（图片来源：彭博社）
在造船业领域，中国迅速崛起的造船业也在2022年超过了韩国，占据全球最多的市场份额。
总部位于釜山的MRC公司技术研究员卡尔·马丁表示，中国造船厂拥有更多生产主流散货船和集装箱船的能力，而韩国造船厂擅长建造液化天然气（LNG）运输船。
三星重工生产的货轮（图源：社交媒体）
此外，韩国对华贸易收支还很可能在2023年出现近31年来的首次全年贸易逆差。
长期以来，中国都是韩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其次才是北美、东盟和日本。
韩国贸易协会和产业通商资源部透露，截至2023年11月，韩国对华贸易收支逆差180亿美元，而且是连续11个月出现逆差。韩国对华贸易的逆差规模，仅次于韩国最大石油进口国沙特阿拉伯。其中，在快速发展的电池产业所需的原材料上，韩国高度依赖中国。
据韩国《朝鲜日报》报道，韩国现代经济研究院室长周元表示，除了半导体以外，韩国已经没有能在中国卖得出去的产品了。“现在到了不再迷恋中国市场，把目光转向其他市场的时候了。”
这也许是尹锡悦上任后，没有积极尝试修复中韩关系，而是一头倒向美日的原因之一。
“低姿态”外交
经济承压，外交方面也未能如鱼得水。
今年3月，尹锡悦访问日本时，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一同向日本国旗鞠躬的画面，使得许多韩国二战受害者倍感屈辱。
虽然韩国总统办公室后来澄清，在国事访问时，两国首脑会分别向两国国旗致敬，被舆论攻击的画面是“断章取义”，但尹锡悦访问日本的行为，仍然引起了广泛的指责。
1910年至1945年日本占领韩国期间，数十万韩国人被强制征用为日本公司工作，甚至还有部分韩国妇女被迫成为日本军队的“慰安妇”。1965年，日韩签订双边关系正常化条约，日本向韩国提供8亿美元的经济援助和贷款。但受害者没有得到道歉，也没有得到赔偿。
2015年，韩国和日本就“慰安妇”问题达成和解。日本政府向战时受奴役的韩国妇女正式道歉，并向韩国受害者基金提供10亿日元（923万美元）的赔偿。
但这一解决方案并未让大多数韩国人满意。前韩国总统文在寅上任后，于2018年废除了该和解协议，声称日本的赔偿对受害者们并不公平。
韩国“慰安妇”受害者与其支持者们抗议日本的赔偿条件。（图源：社交媒体）
最终，韩国法院在2018年判决两家日本公司——新日铁和三菱重工，对日本殖民占领时期被强征为劳工的韩国人进行赔偿。
由此引发的日韩贸易战，让这两个产业链深度嵌套的国家都遭受经济冲击，而产业结构更加单一的韩国，明显是最先撑不住了。
在就任总统前，曾担任韩国总检察长一职的尹锡悦，并未延续他追求公平正义的“人设”，而是戏剧性地提出让韩国企业代替日本企业支付韩国受害者的赔偿。
而在解决二战时期日本强征韩国劳工一案上，尹锡悦又作出了极具争议的让步。
日本当然对此表示欢迎，美国白宫更是称赞其为“开创性”的解决方案。
日韩关系是破冰了，失望的只有受害者们。（图源：社交媒体）
很快，日本就取消了半导体重要原材料的出口禁令。但韩国半导体出口的订单，还需要等待全球市场需求的复苏。
“日本已经从过去的军国主义侵略者转变为与我们拥有相同普世价值观，并在安全、经济和全球议程问题上进行合作的伙伴。尤其是面对朝鲜核威胁，韩国、美国和日本的三边合作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尹锡悦表示。
拜访完了日本，尹锡悦快马加鞭前往美国。
今年4月，尹锡悦前往美国进行国事访问。事实上，截至目前，尹锡悦自上任以来已经5次访美，与美国总统拜登会面十余次。
尹锡悦（右）访美时为拜登（左）献唱了老歌《美国派》。（图源：社交媒体）
仅从加强美韩合作上来看，尹锡悦的成果颇丰。今年8月的美日韩戴维营峰会后，三国重启了联合军演，加强了军事合作。
但这能为韩国带来多少经济利益，还是未知数。
除了半导体、汽车和流行文化，韩国没有太多在美国市场有竞争力的商品，而前两者已经遭遇了美国政府的政策打压。
争议缠身
尹锡悦的一系列外交出访有用吗？这是韩国民众谈起尹锡悦时最常提起的话题。
即便韩国经济在2024年预期恢复，主要原因也是国际市场需求的复苏，而不完全是尹锡悦的功劳。如果尹锡悦能把精力放在国内民生上，韩国会更好吗？
在年底的釜山申办世博会失利后，“外交”超过了“经济民生”，成为引发韩国民众对尹锡悦负面评价第二高的问题。
《韩国时报》质疑称，在尹锡悦的积极活动下，韩国与许多国家达成的多是表面关系。虽然签署了大量的合作谅解备忘录，但这样的协议很容易因对方国家的领导层更替而化为“废纸”。
值得一提的是，尹锡悦最努力讨好的两个主要盟友，日本和美国都存在相同的风险。
2023年8月，韩、美、日三国领导人在戴维营峰会后前往室外散步。（图源：社交媒体）
拜登已经在民调中长期不敌最大对手特朗普，而岸田的支持率也已跌破20%。
“尹锡悦准备好应对华盛顿和东京的政治变革了吗？”《韩国时报》问道。
对尹锡悦本人而言，虽然他暂时不用考虑连任问题，但国内的政治混乱也会对他剩余任期内的执政造成极大影响。
目前，在韩国国会300个议席中，尹锡悦所属的国民力量党仅有111个席位，少于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的168个席位。这意味着，尹锡悦很难如愿实施改革。
2024年4月，韩国将举行第22届国会议员选举。如果国民力量党能够取得多数席位，那么尹锡悦也许就能够把精力转移到国内改革。
但这并不容易。
2023年8月31日，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宣布无限期绝食静坐，成为这一年韩国政坛分裂的代表性事件。
李在明要求尹锡悦政府就破坏民生问题向国民道歉，对日本核污水排海表示反对，并彻底改组内阁。
支持者们在李在明绝食期间看望他。（图源：社交媒体）
最终在9月23日，长达24天的绝食事件以李在明住院接受恢复治疗，尹锡悦批准逮捕李在明而草草收场。
而对于李在明的三条诉求，尹锡悦一不可能道歉，二反而带头发动公务员食用日本水产，三直到12月才动手改组内阁。
根据韩国民调机构Realmeter12月25日发布最新调查，尹锡悦施政的好评率为36.3%，差评率为60.8%。其中，与上任初期的52%相比，好评率已经出现了大幅下滑。
对此，《外交官》杂志分析称，尹锡悦的领导能力可以被描述为高风险、高回报。“他表现得好像自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并在政治舞台上冒着风险，以期获得中大奖的机会。”
（责任编辑:周文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