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11月18日，由每日经济新闻主办的“2023第十二届中国上市公司高峰论坛”系列活动在四川泸州郎酒庄园盛大举行。在11月17日的活动主论坛上，天相投顾董事长林义相以题为《“活跃资本市场，提振投资者信心”的难点和痛点》为题发表了主旨演讲。
论坛结束后，《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就A股当前的表现、如何进一步完善市场制度、提振投资者信心等问题对林义相进行了专访。
林义相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张涵 摄
林义相表示，中国股票市场十多年来一直在3000点上下晃悠，背后反映的是中国股市还没有很好地融入整个经济体系中、资本市场通过上市公司进行的资源配置机制有待完善以及银行与其他金融机构的间接融资和股票市场的直接融资关系不平衡等问题。
林义相建议，从短期来看，可以通过改革股票市场的融资机制，建立金融稳定基金等开拓新的资金来源，完善股票市场的交易规则以及严格监管等措施实现活跃资本市场，提振投资者信心，恢复中国资产的估值水平，发挥股市的财富效应；从中长期来看，进一步深化改革，实现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化，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增强上市公司盈利能力，推动A股健康、高质量发展。
股民的投资逻辑发生变化
NBD：首先提一个投资者关心的话题，您如何看待3000点的中国股市？
林义相：中国股票市场十多年来一直在3000点上下波动。根据传统的投资理论，经济是股市的基础。我们的经济这十多年来增长率大约在7%，相比美欧日等发达经济体，我国的经济增速遥遥领先，相对于一些发展中的经济体，比如印度、越南，我国的经济规模和实力更是令他们望尘莫及。从经济基本面来看，最近十多年，中国股市并没有体现中国经济增长的成果，股市表现还应有较大潜力。
中国股市表现不佳，背后原因可以分成几个层面来看。第一，中国股市还没有很好地融入整个经济体系中。也就是说，资本市场的资源配置功能没有很好发挥，经济的增长成果也没有在上市公司的成长与业绩中得到应有的体现。第二，众所周知，不同性质的上市公司，大股东和实控人如果不一样，他们对待企业发展的心态、对于业绩理解和追求以及能获得的资源也不一样。这实际上反映出，企业作为国民经济细胞，运行机制有待完善，股票市场通过上市公司实现的资源配置有待优化。第三，银行的间接融资与资本市场的直接融资之间的关系处理，还没有一个更为平衡和适当的方案，股票市场的组织监管经验不足。比如，在股票市场“过度”上涨的时候，常常采取简单粗暴的查处信贷资金违规入市等方式，导致股市急剧下跌，甚至出现2015年那样的股灾。
NBD：近期管理层出台了很多活跃资本市场的政策，作为老资本市场人，您认为下一步还能从哪方面继续完善？
林义相：自从7月24日高层提出要活跃资本市场、提振投资者信心以来，不仅是证监会，还有其他相当多的部门都出台了相应的政策和措施。我个人理解，这些措施都是针对市场上的一些问题，是有的放矢。但由于这些措施的搭配和出台节奏，各项措施本身的周密严谨程度等方面的原因，效果尚不明显。
从A股历史情况来看，以前是政策一喊话，股市就会朝着政策期待的方向变化。但是这次四个月时间过去了，好像情况发生了变化。股票市场并没有朝着政策制定者期待的方向变化。可能股民的想法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的心理状况或者投资逻辑发生了变化。现在的投资者要看具体出什么政策，这些政策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具体的运行机制是什么，它对各个方面的具体影响是什么。
我觉得，现在机构投资者越来越多，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分析和预期这些措施的后果。股票市场是一个开放的市场，政策出来了，投资者不再如以往顺着政策意图走，而是根据自己对于政策的分析和判断自主决定交易行为，导致股票市场的变动。因此，今天的政策制定者比过去更需要了解和熟悉市场的运行，特别是要根据投资者的具体行为设计、出台和具体实施政策措施。这是一个博弈的过程，既是股票市场上不同投资者相互之间的博弈，也是市场与政策的博弈。
资本市场“始于融资，但成于投资”。从时间的长河来看，投资会变得越来越重要，最后投资方会起决定作用。因此，让投资人赚到钱才是投资的出发点和归属。“不赚钱”则没人投资，没人投资企业则融不到资。
建议叫停各种转融券业务，重新审视整个融券业务
NBD：监管层针对市场的漏洞最近也推出一些打补丁的政策，比如融券制度上的漏洞。您认为接下来我们的市场还有哪些方面可以再加以完善？
林义相：应当承认，市场和监管部门对于股票市场目前面临的问题和挑战还是有比较清楚的认识的，并且，也是有一些共识的。但在我看来，主要的分歧在于对不同问题的严重程度以及轻重缓急的认识和判断不同，并因此对于应对措施的内容和力度的判断和期待不同。由此，本来希望出台利好的政策，但出台后不被市场认可，实际上市场的反应是利空。
举例来说，有某家上市公司的高管战略投资股通过转融券进入流通市场，在整个股票市场上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反应。投资者和监管机构都知道需要采取相应的措施，在这一点上是有共识的。但监管部门的反应，一是认定这种行为符合现行的监管规定，二是就事论事地停止了上市公司高管的战投股转融券。这样的政策一出台，市场认为只针对上市公司高管战投股转融券是远远不够的，这是一大利空，股市下跌。
如果把对这次上市公司高管战投股转融券事件的处理，改成果断叫停所有转融券，我想这会被市场视作利好。如果只叫停引起巨大舆论反响的高管战投股转融券，市场可能会认为这种处理方式不够有力，也没有触及有更大更多问题的整个融券业务。
需要注意的是，转融券过程中，当融券和定增结合起来，会产生一个严重的后果。有些人可能在定增之前打压股价，以获得很低的定增价格，等定增价确定了再把股票价格做高；然后，在股价高位通过融入预定的定增数量的股份并在市场上卖掉，拿出融入股票卖出获得资金的一部分参与定增，剩下的就全部是盈利；最后，等到融券期到了，用过了限售期的定增获得的股票用于还券。这就变成无成本、无风险的套利。
这是非常大的一个问题，但整个过程完全合法合规，涉及的资金可能几亿、十几亿，甚至更多，是一种不公平、不公正的现象，严重打击市场的信心。
可通过设立金融稳定基金提振市场信心
NBD：您刚在主旨演讲中提出了提振资本市场信心的四项措施，即“控流出、堵漏洞、开源头、严监管”。请问当下资本市场信心的恢复还有哪些可以做？
林义相：会上讲的这四点，我想再做一些补充。比如，加大对“伪IPO”的处罚力度。
通过IPO和再融资为公司筹集发展资金，这是股票市场的最基本功能之一。在股票市场的初期，我认为融资功能是在投资功能之前的。因此，股票市场上的IPO和再融资，是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
IPO是一个公司进入资本市场的第一步，有了IPO首次发行股票和股票上市，然后才有大小非减持以及上市公司的再融资。如果IPO管不好，对进入股票市场的上市公司没有把好关，对上市公司原始股东行为规则没有设计好约束好，后面就会出现更多的再融资乱象，才会出现更多的有问题的大小非套现，也就是大小非减持。如果再加上转融券，那么定增的问题更多、更严重。
因此，可以将完善IPO作为抓手，并且是首选的抓手，从IPO的源头上进行严把关，对“伪IPO”严监管。我所说的“伪IPO”，指不是为了公司发展而在股票市场上筹集资金的IPO，“伪IPO”公司原始股东的首要目的是获得上市公司的身份，待原始股限售期过后在股票市场上高价套现。伪IPO即便为数不多，但危害极大，要引起大家的足够重视。
当然，我要强调的是，中国的股票市场为企业的发展起了非常积极的正面作用。并且，IPO、再融资，都是股票市场的基本功能。收紧IPO和再融资，应当是特定市场情况下的过渡性的短期措施。真正需要探索的是建立适当的机制，纠正IPO和再融资的行为，让公司控制人从自身利益出发，作出符合市场健康发展的IPO和再融资决策。
NBD：您提议，通过央行的货币发行设立“金融稳定基金”，向股票市场注入资金，如何看待前期汇金出手购入多家ETF等稳定性的政策？
林义相：汇金公司出手购入多家银行股票，本质上是增加进入股票市场的资金，是正确方向上的措施。但我认为，操作方式上有待改进，力度上不够。设立“金融稳定基金”属于我提到4个建议中的开源头。从现在情况来看，我个人觉得真正能够启动股市的活跃度也好，扭转投资者信心也罢，最重要的是要开源头，让新资金进来。目前市场情况下，新资金不能再指望股民投入，很难。
我建议的“金融稳定基金”，首先，它本来就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增量资金。另外，它是活跃资本市场，提振投资者信心的一个重磅措施。我认为，只要一旦公布这个基金的设立和相应资金入市，它就会带来很强的公告效应，带动长期资金、机构投资者的信心；普通投资者会觉得这是一个长期的战略性措施，他们就会跟进，引导更多的社会储蓄进入股票市场；并且，现在的信心不足状况一旦改变，还会促使现在的做空力量转化成做多力量，实现“空翻多”。
简言之，在短期之内，我们可以通过资本市场的技术层面的一些调整，修复股市估值水平，推动股市上涨。再通过中长期深化改革，提升上市公司质量。这样一来，覆盖短期、中期、长期的安排，都有序地发挥各个阶段的作用，推动A股健康、高质量发展。
封面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张涵 摄
每日经济新闻
（责任编辑:周文凯）